“黯然销魂者，唯别而已矣”的唐诗书写

郑渝川 2023-05-25 

 “黯然销魂者，唯别而已矣！”离别让人伤怀。在中国古代，朋友之间一旦分别，少则半年、数载不能见面，而终身不复相见的也不在少数。尤其是那些已经不再年轻的官宦、士人离别相送，往往感慨赋诗，依依难舍。

北京语言大学教授刘青海、“中国诗词大会”等节目的策划专家所著的《唐诗十讲》一书，近日由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。书作者在书中指出，送别诗传统，最早可以追溯到《诗经·邶风·燕燕》：“燕燕于飞，差池其羽。之子于归，远送于野。瞻望弗及，泣涕如雨。燕燕于飞，颉之颃之。之子于归，远于将之。瞻望弗及，伫立以泣。”

唐代疆域辽阔，在西域以西部分地区的军事存在长达数十年，因而士大夫有机会远行，在漫漫长路上体会各式不同的风景，饱览壮丽河山之美，并结交朋友。这就使得唐代的送别诗变得十分发达。

说是唐诗中的送别诗，很多人就会马上想起王勃的《送杜少府之任蜀州》：“城阙辅三秦，风烟望五津。与君离别意，同是宦游人。海内存知己，天涯若比邻。无为在歧路，儿女共沾巾。”这首歌意境深远，第五六句道出了朋友之间神交的情谊，也是对曹植《赠白马王彪》“丈夫志四海，万里犹比邻”的化用。

《送杜少府之任蜀州》的首二句，如《唐诗十讲》书作者所说，描写望中所见，“壮阔精整”，景中含情。“三秦”，指的是双方送别的地点陕西，而“五津”指的是友人将要去往的蜀中（从蜀中都江堰到犍为一段，有白华津、万里津、江首津、涉头津、江南津五津）。王勃这两句极其凝练地描绘出一个很具画面感的场景，他和他的友人从长安遥望蜀川，视线被迷蒙的风烟遮挡，更觉路途遥远，蜀道险峻。

《唐诗十讲》这本书指出，王勃的这首诗显现出很高的艺术手法，突破了南朝送别诗以景写情的常调，格调上也摆脱了南朝离别诗愁云惨雾的常调，令人耳目一新。

到了盛唐，王维的《送元二使关西》在当时被奏入管弦，更是流芳后世的杰作。“渭城朝雨浥轻尘，客舍青青柳色新。劝君更尽一杯酒，西出阳关无故人。”王维送别友人元二，从离别时的小雨切入，细雨湿尘，仿佛老天也在可怜友人的辛苦。第二句中谈到的“柳色新”，其实道出了谐音“留”而产生的折柳送别的习俗，隋代就有诗人感叹，“杨柳青青着地垂，杨花漫漫搅天飞。柳条折尽花飞尽，借问行人归不归”。《唐诗十讲》书作者指出，王维诗作的这前两句，已经通过“渭城”、“客舍”、“柳”等意象，构建出了典型的送别场景。

“劝君更尽一杯酒，西出阳关无故人”，因为元二出使地是安西都护府（住地在今天的新疆库车县），也就是出阳关（敦煌西南）还有近1000公里，所以王维的这两句虽出于揣想，但也是写实性的，与友人依依惜别。

高适的《别董大二首》（其一）则展现出豪放慷慨之美，“千里黄云白日曛，北风吹雁雪纷纷。莫愁前路无知己，天下谁人不识君？”《唐诗十讲》这本书的重要特色就是，通过对边塞诗、送别诗、田园诗、山水诗等唐诗最常见的十种题材、各类题材涉及到的代表作品的赏析解读，从美学、意境、语言技巧等方面解读唐诗，兼论诗歌及其作者的时代背景。

在评论高适的《别董大二首》（其一）一诗时，书作者首先介绍了董大其人，董大就是董庭兰，玄宗时代著名琴师，能用古琴演奏汉代名曲《胡笳十八拍》。盛唐诗人李颀就有过一首《听董大弹胡笳声兼寄语弄房给事》，盛赞董庭兰的技艺：“……董夫子，通神明，深山窃听来妖精。言迟更速皆应手，将往复旋如有情。空山百鸟散还合，万里浮云阴且晴。嘶酸雏雁失群夜，断绝胡儿恋母声。川为静其波，鸟亦罢其鸣。乌孙部落家乡远，逻娑沙尘哀怨生。幽音变调忽飘洒，长风吹林雨堕瓦。迸泉飒飒飞木末，野鹿呦呦走堂下……”

《唐诗十讲》书中指出，“天下何人不识君”中的“君”，固然指的是董庭兰，但也可以泛指普天下的才士。这首诗写景，首先采用白描勾勒出北风呼啸、黄云千里，遮云蔽日的景象，且与心境相合。但三四句却直接将低沉的情调转为高亢，让人精神一振。如《唐诗十讲》书中所指出的那样，这与王勃的“天涯若比邻”产生了境界上的呼应，展现了唐人特有的昂扬的精神风貌。

盛唐送别诗的另一座“高峰”，出自李白的《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》“故人西辞黄鹤楼，烟花三月下扬州，孤帆远影碧空尽，唯见长江天际流”。黄鹤楼的得名是相传古人曾乘坐黄鹤经过这里，又有人在此驾鹤登仙；烟花则指的是春天花柳明媚之景。书作者介绍了李白与孟浩然结交多年所结下的深厚情谊，前两句围绕“故人”而写，后两句则以景语抒情，但感情的表达十分克制。《唐诗十讲》指出，李白的这首作品风格飘逸，境界高远，展现出典型的盛唐气象。

李白的送别诗杰作还有很多，比如五律的《送友人》“青山横北郭，白水绕东城。此地一为别，孤蓬万里征。浮云游子意，落日故人情。挥手自兹去，萧萧班马鸣。”其中的一句“落日故人情”，《唐诗十讲》点评说，“落日黄昏，正是归家之时，其奈古人要独自离开，其黯然销魂之情”，可谓溢于言表。

又如《宣州谢朓楼饯别校书叔云》“弃我去者，昨日之日不可留；乱我心者，今日之日多烦忧。长风万里送秋雁，对此可以酣高楼。蓬莱文章建安骨，中间小谢又清发。俱怀逸兴壮思飞，欲上青天揽明月。抽刀断水水更流，举杯消愁愁更愁。人生在世不称意，明朝散发弄扁舟。”这是李白歌行体送别诗的巅峰之作，放眼整个唐代甚至中国古代也都算得上是“神作”，如《唐诗十讲》所言，李白用大量嵌入其中的典故和寓情于景的细致描画，叙述了伤别之际，感慨人世，有一番难以断绝的万古愁情。 

 所评图书：

书名：《唐诗十讲》

作者：刘青海

出版社：北京大学出版社

出版日期：2023年2月